太子教诲,等同于朝廷的赋税般重要,乃是国之根本。

   弘治皇帝疏忽了,未来得及考虑此事。

   “卿家以为,六部中有谁可任詹士。”

   詹士是三品大员,能平调任命的人,只有两京的六部官员。

   刘健道:“陛下,刑部右侍郎屠勋如何?”

   屠勋的勤奋在京城出名,不管手上有无要事,每日必读书到深夜,作诗极多,虽才华不及李东阳,却是勤奋好学的典范。

   当朱厚照的师傅,可不是学问做得好就能教得好,得有意思。

   换而言之,循规蹈矩的师傅是教不会他的。

   严成锦摇头:“太子文思敏捷,非一般人不能教授,臣以为,不如升王华为詹士。”

   王华是京城的大儒,年少成名,声誉不低于程敏政,只是,不善于朝中争斗。

   他是少詹士,由本部衙门的官员升任詹士,顺理成章。

   都察院除了纠察朝野外,最重要的是,举荐之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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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向弘治皇帝举荐贤臣,委以重任。

   不过,严成锦一直没怎么用这项权利力。

   谢迁转过头来,望着严成锦语气古怪:“那詹士府的少詹士,又由谁来担任,严大人该不会也有人选了吧?”

   你说得不错,本官说了那么多,正是为了接下来的话,严成锦躬身:“少詹士,可由费宏担任。”

   他查过费宏的宗卷,此人喜欢著书,不喜酒宴和诗会,也不结党。

   无心权术,可担任朱厚照的老师。

   刘健沉眉朗声:“费宏与杨廷和争斗,本就有罪,你还要升他的官职?”

   “不错,无功不受绿。”李东阳颔首点头。

   费宏虽然是被迫动手,但就此升官,太牵强了些。

   且少詹士是四品官员,是太子的第二个老师,不能轻易授人。

   严成锦微微抬头:“斗胆请陛下和诸公猜猜,是谁让臣谏言?”

   嗯哼?弘治皇帝面色微微一变。

   刘健三人脑海中同时浮现三个字,写在愕然的表情上,该不会是……

   严成锦颔首:“不错,正是太子,听东宫的小太监说,费宏的讲学,太子殿下常去。”

   杨廷和与费宏不对付,或许,与费宏得信任有关。

   谢迁心中微微颤动一下,能得太子这般信任,确为不易。

   弘治皇帝义正言辞:“太子喜欢费宏讲学,是好事,可也不能因此就升官。”

   “陛下所言甚是,杨廷和流放海外,费宏也应当公平对待。”刘健沉声道。

   杨廷和离京后,声讨费宏的大臣不少,不少人以为,正是由于费宏,杨廷和才离开京城。

   东宫,

   严成锦转达了弘治皇帝和内阁意思,朱厚照变得认真起来:“老高,你可是答应过本宫呀。”

   你直接登基吧,臣实在没有办法了。

   “太子为何不直接见陛下?”

   “费师傅虽是状元出身,可状元三年就有一个,并不稀奇,若本宫替费师傅求情,父皇定会觉得此事蹊跷。”

   朱厚照替东宫的师傅求情,这想想也挺奇怪的。

   ……

   京城东区,日升三竿,惠风和畅。

   费府中,一片慌乱和寂寥,下人们收拾包裹,从后门离去。

   老爷得罪了杨廷和,岂会有好日子过,孟氏坐在书房里哭哭啼啼。

   费宏面色略微憔悴,在抄录大学衍义,神贯注,平静地宛如不在乎生死般。

   杨廷和被贬到阿非利加州,他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。

   应当会被贬到满加剌的天堂监狱吧?

   他微微侧头,交代道:“这两日,陛下的处置,应当会下来,你拿些银子,就回娘家吧,不必跟着我。”

   “你说得轻巧,这番模样回去,岂不让娘家欺负?你跟我到孟府,当赘婿去!”

   好歹丈夫是状元出身,有丈夫撑着,她还有些地位。

   但她一个女人家离开了男人,能做什么?

   费宏愣了片刻,冷着脸道:“不去!”

   管家走进来:“老爷,严大人来了,您见不见?”

   “本官落魄到这副田地,无人来登门,生怕沾染关系,这时候,就别害严大人了吧,告诉他,我有疾不便见人。”费宏头也不抬。

   “好!”管家转身小跑出去。

   孟氏气得跺脚,该死的书呆子,这时候还要什么骨气?

   她忙抹干眼泪,往府门外奔去。

   费府门前,大门紧闭。

   严成锦站在府门前,忽地,管家开门赔笑说不见,可后头有个妇人热情迎了出来,将他往府里请。

   府中像是被牙行扫荡过,搬置一空。

   “费大人呢?”

   “大人您稍后,我这就去叫他。”

   不多时,费宏茫然走到正堂,朝严成锦微微躬身:“下官见过严大人,不知大人来何事?”

   “太子殿下让本官,把你留在东宫。”

   费宏微微抬头,忽然双目通红,太子平日虽顽劣,可只有他知道,太子是孝诚之人。

   “太子挂念下官?”

   不,以朱厚照的尿性,没准过几天,就不记得你了。

   严成锦从袖口中,掏出一张纸来:“费大人将此书编出来,就可以立功。”

   “这是什么?”

   费宏看到纸上的圈圈画画,有许多不认识的文字。

   严成锦道:“这是本官府上的识字表,专门教下人识字所用,本官称之为,拼音。”

   何能看到这张纸,一下子就认出来了。

   这不是管教下人所用的《严府做人小心经》吗?上头的每个字,都标了读法。

   这玩意儿叫拼音?

   费宏将纸递给严成锦:“下官看不懂番文,严大人找翰苑的文官吧。”

   翰苑有文官,专门做海外的文字翻译。

   严成锦摇头:“这是汉话,我写二十六个字,你跟我的长随学,没几日就能学会。”

   原本就识字的人,可以学得很快。

   朱元璋定都南京,南京当地的语言,就成了官话。

   朱棣迁都北城,官话就混合南京的地方话和北城的地方话。

   不过不打紧,带点口音念拼音,也能念。

   费宏疑惑:“你让下官学这个做什么?”

   “用拼音,将三百千和四书五经中的字,编写成一本《老高辞典》。”

   ……

   紫禁城,西暖阁。

   弘治皇帝翻开看弹章,面色渐渐紧绷。

   萧敬见他脸色不对,忙偷偷瞥了眼,是南直隶传来的疏奏,弹劾费宏。

   “费宏应当施以惩处,近日,他可曾入宫?”

   “回禀陛下,他一直在府上,昨日,严成锦还给了他一物,说是能帮他立大功。”

   弘治皇帝愕然回头,看向萧敬:“是什么?”

   “奴婢……奴婢也没打听清楚。”

   萧敬有些紧张,不敢看弘治皇帝的眼睛。

   弘治皇帝眉头微动,该不会是梦楼那样的书吧?严成锦这个家伙,总是有些奇思怪想,而后找大儒代笔撰写。

   萧敬抬头问:“陛下,要不要奴婢召费宏问问?”

   弘治皇帝道:“不必,且先看看他写的什么。”